臺積電上個月召開臨時董事會宣布，為滿足結構性需求的增加，并應對從車用芯片短缺開始擴及整個全球芯片供應的挑戰，將投入 28.87 億美元資本支出計劃在南京廠擴充 28nm 成熟制程產能。用臺媒的說法，是“擴產一倍”。
在全球嚴重“缺芯”的大環境下，本應是一條令產業振奮的新聞，沒想到竟引起了極大的爭議。有通信行業“微博大 V”(下稱“大 V1”)表示，“臺積電利用大陸的政策、資源、水電、低成本的人才，大量生產制程較落后的芯片，在大陸低價傾銷，擠垮中國新興的芯片制造企業，這種情況決不能出現。我強烈呼吁相關政府部門進行研究、審查，保護大陸芯片制造企業，防止臺積電的市場壟斷行為。”
此后還有一些軍事等其它行業的“大 V”紛紛從各個角度，論證臺積電這么做“非常歹毒”，要“利用中國廉價的生產成本，把大陸已經成熟的中低端芯片制造產業打垮、打殘”。
新浪微博上輿情洶洶，官媒也坐不住了。日前，新華每日電訊發表文章《世上沒有速效救“芯”丸》稱，作為制造業皇冠上的明珠，芯片代表了目前人類制造最精密的工藝，更是高度依賴全球化、全人類智慧協作的結晶。在經濟全球化時代，開放融通是不可阻擋的歷史趨勢，人為“筑墻”“脫鉤”違背經濟規律和市場規則，損人不利己。“越是面對復雜的國際局勢，中國芯越是要和國際產業鏈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也不是誰想‘擺脫’就擺脫得了的。”
這篇評論發出后，撰稿的兩位女記者遭到“大 V1”連續不斷的人身攻擊。此外通信行業“大 V2”也加入聲援，表示謹慎反對。“我之所以持謹慎反對態度，就是擔心臺積電是一條養不熟的狼崽子，一旦靠大陸的市場滋養壯大后，反口狠咬，那時我們就會措手不及。”
看完這些爭議后，筆者不禁要問：基于錯誤的事實，能夠得出正確的結論嗎?歡迎臺積電南京廠擴產，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針對“大 V1”和“大 V2”的觀點，筆者也試著發表自己的看法。
“大 V1”觀點 1：臺積電正在推行高端芯片控制、低端芯片傾銷壓制的策略
這個觀點分成兩部分。其一，28nm 是低端芯片嗎?按照去年國家發布的《關于印發新時期促進集成電路產業和軟件產業高質量發展若干政策的通知》，國家鼓勵的集成電路線寬小于 28nm(含)，且經營期在 15 年以上的集成電路生產企業或項目，第一年至第十年免征企業所得稅。也就是說，至少在我國，官方并不認為 28nm 屬于低端芯片。
事實上，從整個半導體產業來看，28nm 算“成熟制程”，在高端和低端的臨界點，也是中國大陸到 2018 年才真正突破的制程，在汽車電子等領域擁有非常廣泛而重要的市場價值。說 28nm 是低端制程，是對中國半導體產業正在大力擴建 28nm 產能的羞辱。
其二，“低端芯片傾銷壓制”，不知從何說起。臺積電作為芯片代工龍頭，一直在不斷向頂尖工藝發起沖擊，而 28nm 制程的市場份額，臺積電是持續下滑的，從 2016 年的 66.7%，下滑到 2020 年的 51%(依據不同調研機構數據)。與此同時，臺積電的每片晶圓售價在 2020 年達到 1634 美元，創歷史新高，是中芯國際的 2 倍以上。在全球缺芯的大環境下，臺積電無論是頂級制程還是成熟制程都供不應求，且資本開支極大，今年資本開支達 300 億美元，沒有任何理由低價傾銷。
至于該大 V1 說“芯片短缺是偽命題”，這個…… 攤手，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評價。
“大 V1”觀點 2：南京擴產臺積電將成功解決成本問題達到壓制大陸芯片企業目的
中國大陸建廠成本低，這難道不是中國的優勢之一嗎?缺少這個優勢，臺積電等知名企業，為何一定要到中國大陸建廠?日本也在談判引入臺積電，然而臺積電一直沒有答應;歐洲也在與臺積電談判建廠，但陷入僵局。臺積電倒是規劃了在美國建廠，但業界廣泛的看法是出于戰略考慮，且美國提出了 500 億美元半導體補貼計劃，也可能會給予臺積電巨額建廠補貼。
“大 V1”觀點 3：臺積電南京廠擴產將直接沖擊大陸芯片制造企業的生存
特斯拉最先進的廠房都沒有沖垮中國的電動車制造業，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強。臺積電的“低端”工藝，顯然也不能。請對中國產業多點自信吧。
“大 V1”觀點 4：支持臺積電南京擴產將會是雞飛蛋打
論據是，目前大陸市場貢獻給臺積電的營收將近 20%，來自大陸的營收在飛速增長。真相是，臺積電在 2019 年在中國大陸市場營收占比 20%，而 2021 年第一季度，臺積電在中國大陸市場營收占比已經大幅下滑到 6%……
“大 V1”后來還補充，“中國的半導體產業必須自主發展，自主發展不可以依靠臺灣這一省的企業，希望市場換技術，靠外企培養人才之類幾十年多個產業證明，這是不可能的。”
這是典型的混淆視聽、偷梁換柱。支持臺積電南京擴產，是與中國芯片企業的需求離的更近，少一些業內人士說的“芯片設計公司老總跪求產能”的悲哀情況發生。誰也無法否認，臺積電南京廠過去幾年對中國芯片業發展的價值。這與“自主發展”、“市場換技術”有關系嗎……
“大 V2”觀點相對中庸，只是希望政府能夠警惕，“謹慎反對”。
謹慎反對也是反對。臺積電選擇在南京擴產，一方面是因為中國大陸無與倫比的制造條件和疫情控制能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有戰略平衡的考慮。而這個戰略平衡，總歸是示好的。中國大陸半導體產業正遭遇外界強力打壓，對于臺積電的主動示好，又有什么理由要反對呢?
筆者個人的觀點，臺積電南京廠擴產，對中國大陸半導體制造廠帶來競爭壓力，這肯定是有的。問題在于，如果沒有競爭，在溫室環境中長大，未來將如何面臨半導體制造行業的殘酷現實?更何況，從當前幾大半導體制造廠的市場業務方向來看，臺積電南京廠與中芯國際、華虹半導體是差異化競爭，并沒有很大的正面沖突。
再說了，特斯拉入華前，中國電動車行業魚龍混雜，“騙補”現象比比皆是，浪費了國家大量的資金。而隨著特斯拉上海建廠，蔚來汽車、理想汽車、小鵬汽車等一批中國“造車新勢力”脫穎而出，且能夠和特斯拉同臺競爭。“流水不腐，戶樞不蠹”，我們不僅要歡迎臺積電南京廠擴產，還要歡迎更多外資高科技企業投資，做大做強中國高科技產業生態，全球合作共贏。
用新華每日電訊的話說，“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但也鎖不來、催不來、夸不來。理解全民關‘芯’，更要各司其職，全心全情做好創新投入。”
